怎样摆脱中国人的鄙视链?为什么说“防火防盗防同胞”?
出国后孤独抑郁如何自救?|心理|自我认同|民族主义|爱国|中国文化|
大家好,我是Anthony,欢迎来到我的频道。这期视频咱们接着聊聊,为什么很多中国人出国后变得更加保守。在上期节目里,我们说到很多人出国后思想会陷入了某种停滞和倒退,例如出现了对过去生活不切实际的美化和怀念,在思维上更加退缩、消极、认同权威主义的教育方式、社会制度,对个人主义和自由选择持不信任和怀疑的态度等等,同样的情况也体现在在那些年轻时想要离开家乡追求独立,但最后又回到家乡,完全接受父母对自己人生安排的人,我们将这种现象定义为个体化进程遭遇挫败,导致心智水平向人生早期退缩。那上期视频里,我们将这种挫败归结于个体在中国所积累的一系列心理创伤未得到解决,例如对专制父母的无意识的认同,分离焦虑和内疚,以及由于过往的羞耻感导致无法专注于当下等等。当然,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很复杂的,我们这里也只是列举了几种常见的心理原因。不过,这都是站在旧环境的角度而言的, 但实际上,就算一个人在旧环境积累了某些创伤,如果能够在新环境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网络,那么个体仍然可以突破旧的束缚,建立更亲密和安全的链接,而这正是许多人所缺少的。所以这期视频我们就来探讨一下中国人出国后的人际纽带存在的问题。那这里再说一下,如果如果你有任何的困惑和问题想和我交流,或者希望和我讨论你的人生经历、困惑和情感,都可以通过邮箱预约付费的聊天。说回我们的主题。
很多朋友都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在国外坑自己最多的就是中国人。这的确是一个相当普遍的感受,比如中新网就曾发过这样一篇文章:“人在海外要防同胞,在国外你被自己人坑过吗?”文章就列举了大量的被骗经历,比如美国华裔刘女士出于对本国人的信任买下了一家餐馆,但几年后却被告知菜馆已经被出让,因为当时餐馆的转让协议为中文,内容格式都不具备法律效应,再比如某些华人移民中介声称自己有某些渠道可以办理居留,移民等等。除了这种重大的诈骗外,还有许多坑人的套路。比如某网友说道,当地的中国超市利用了中国留学生想通过兼职赚点生活费的动机,先让他们无薪工作两天,说这是实习期的考察,在无偿劳动两天后再找个借口拒绝你,这样可以免费利用劳动力。另一个网友说道,自己的护照丢失,被另一个中国人捡到,但对方却索要10000块钱,否则就把护照撕烂。更恶劣的还有针对中国人的抢劫。中国人坑中国人的案例这么多,原因也是很好理解的,很多人能力太低,连基本的外语都不会说,骗不了外国人,所以只能把心思用在欺诈本国人身上。当然这也不仅是中国独有的现象。比如捷克有着规模庞大的越南人社区,而在捷克的老越南人,也是习惯于利用同胞和自己人的身份去欺骗、剥削新人的。当然,我并不是在说所有的本国人都不可信,而只是否定那种仅仅依靠国籍、民族和地域作为纽带的人际关系。
我们上面列举的主要是经济和人身上的伤害,但其实所谓“自己人”带来的负面影响,在更多时候体现在心理层面上的潜移默化,这种束缚虽然不易察觉,但对个体的自我成长而言同样是负面的。常见的一个现象就是抱团,抱团本身是非常正常,无可厚非的,个体生活在任何一个社会,必然需要人际关系来互相支持和帮助,然而如果仅仅以民族和国籍作为纽带的抱团,常常导致了这样一个结果:本国的某些负面的,糟糕的心理习惯和文化传统,在海外反而以一种更加保守和极端的方式复活。比如,一个网友曾向我分享了这样一个经历:他在欧洲某国家读研期间,参加了中国留学生组织的团体活动,活动中有一个环节,就是大家要介绍自己在国内的本科学校,这位网友的本科学校是国内某个非211,985的普通大学,而当另一个毕业于国内名校的中国学生得知他的本科学校后,立刻流露出了冷漠的表情,并且不愿和他握手,这让他感到强烈地被侮辱。当然,中国社会的确存在很强的学历鄙视链,但这样露骨、极端和直接的表达鄙视,即使在中国国内的环境中也是不多见的。
实际上,这种国内大学的分层标准在国外本就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大家目前是在同一所学校的,并且外国人也是不关心中国大学的那一套鄙视链的,然而在国外,这种本应该随着环境淡化的东西反而得到了更加极端的复兴。在陌生的文化环境中,个体面对新的文化体系的冲击,常常会感到身份上的不确定性,因为外国人通常不关心你在国内的旧身份,你来自中国的哪个省份,毕业于哪个学校,父母是做什么的,这些问题在中国会经常被问到,但在国外是没有太多人关注的,于是,个体发现自己在国内旧有的身份认同面临着某种断裂,为缓解这种焦虑,他们倾向于通过固守和强化原有的观念来维持心理上的安全感,而这种强化通常也就意味着对国内那一套糟糕的习俗、仪式和观念的复兴,并且这种复兴只能在本国人的范畴之中发生。比如更加严格的地域歧视,对家庭背景的歧视,甚至恢复了比本科鄙视链更加无意义和无聊的高中鄙视链。例如,特别强调自己毕业于上海中学,人大附中,省实验等等高中,试图在异国他乡重建一种文化和阶级上的优越感,用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的话来说,就是试图通过高中这样一种文化符号建立起对于小镇做题家的区隔。然而,尽管这些学校具有更多的资源,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有教育自由和思想的独立性,毫无疑问,它仍然首先是中国的学校,因而仍然处于强制性教育体制的束缚和驱动下,这种优越感和文化区隔并非建立在真实的文化素养之上,因而也是虚幻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像一个毕业于平壤第一高中的朝鲜学生,念念不忘自己有着平壤户口,并认为自己和新义州高中毕业的朝鲜人有着天壤之别一样,但人都到国外了还总是提这些东西是很奇怪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在新环境下旧有的观念受到挑战,所以对旧秩序的认同反而要以更加露骨和极端的方式去表达。
另一个典型的案例,是一些海外的中国人在亲子关系中去刻意地强化文化传统。记得我曾经在德国的一家中餐厅吃饭,那个餐厅附近有一所华人学校,当时有两个中国的老师带着6个中国小学生来吃饭。在等餐的过程中,一个孩子和另一个孩子发生了冲突,然后这个孩子向老师报告,但是老师叫这个孩子上来,并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让他回去给那个男生两巴掌。老师说,在德国的学校里是禁止学生举报的,因为这样做不利于培养学生自己解决麻烦的能力,如果你被其他同学欺负了,你可以双倍还击,但不要向老师报告,这个老师还说,我是替你们的父母教训你们,这说明家长可能是允许这些老师打人的。我很意外她们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对待学生,让我联想到了中国某些乡镇小学的管教方式。
后来,我看了一些华人学校的官网,从官网上传的照片里,能感受到他们的学校和中国国内的学校是高度相似的,甚至在某些方面对于民族符号强调的更加激烈,比如在某些节日格外重视一起吃月饼,包饺子,当然这涉及到一个问题,什么才是中国文化?我认为,吃西餐还是吃中餐,喜欢用筷子还是用叉子,穿旗袍还是穿西装,这些东西本身没有对错可言,完全可以作为个人自由和多元文化被包容,这种意义上的中国文化当然没有问题。但还有一些东西就不是这样了,比如在这些学校,学生被要求在课堂上保持非常端正的坐姿,双手平放在胸前,这种对于仪表和纪律的强调主要是为了规训学生的身体,维持课堂秩序,而我自己上小学时都没有这么压抑;他们的学习教材也是国内公立学校的教材,包括国内的一些教辅资料,这可能也是出于家长们对中式教育优越性的认同,即认为国内教育可以带给孩子更扎实的知识基础;在教育理念上,依然延续了中国的重背诵轻理解的教育,也就是强调对课文,古诗,名句的机械记忆,重在会背会默,不追求分析和理解;在才艺展示上,也常常要求学生们保持整齐划一的动作等等。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也让我感到莫名的别扭,就是有一天中国大使馆的主管文化的外交官来到学校,于是学校在官网上以一种朝鲜式的口吻写道:“今天是我们学校的大日子”,后面又写了一遍“今天是个好日子”,但整个消息并没有提到这位外交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是单纯地强调学校来大人物了。外交官支持和联络侨民本来是很正常的,但这种带有谄媚感和权力崇拜的表述,让人觉得这种联络似乎对普通人来说是一项巨大的荣誉,是为学校增光添彩的。可以理解的是,学校的这一切做法,无非是迎合了家长的审美趣味和安全感的。这些家长们希望在异国环境为自己的孩子复制一个中式的成长环境,为自己构建一种家乡的熟悉感,从而缓解自身的孤独和不安。这也难免导致了更强烈的对权威的崇拜和依赖,比如希望通过接触代表政府的外交官来确认自己的身份合法性。家长们把孩子当做了文化的承担者和延续者,希望孩子不是一个无根之人,但这种操作很容易扰乱了孩子正常的心智发展,家长们为了复兴所谓的文化身份,往往会在无意识中牺牲和限制了孩子的自由探索,仅仅为了保持一颗红心,就将某些保守落后的东西强加在孩子身上。结果是这些孩子在异国他乡既不能与当地文化沟通和融合,也难以真正认同中国人的身份,变得更加内向和封闭。有一位曾经从事外交工作的朋友就曾告诉过我,外交官子女的心理问题普遍非常严重,这也是不难理解的。
值得一说的是,这种在海外复兴甚至是发明传统文化的现象并非中国独有,而是一个超民族现象。在个人主义的西方社区,许多国家的移民都表现出对传统文化和集体主义更强烈的重视,甚至超过了本土。美国社会学家托马斯在《身处欧美的波兰农民》一书中,就讲到了波兰农民在美国是如何形成并强化了更加保守的习俗的。例如,波兰农民在移民到美国后,婚姻观念变得更加保守,为了保持文化的纯洁性,对抗美国自由婚姻观念的冲击,他们更倾向于在波兰人社区内部结婚,避免与其他族裔通婚。我们知道波兰是天主教国家,宗教仪式和制度在波兰农村的日常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地位,然而在美国的波兰移民社区,宗教权力却并没有被削弱。正如这本书所说:教区在美国波兰人生活中拥有的独特权力,甚至比在最保守的波兰农民社区中都要大得多。这是因为在波兰农村,人们集中生活在一起,彼此认识,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因而也有着紧密的社会凝聚力,并不需要一个机构来统一指挥,而在美国的波兰侨民则来自不同的地区,从事不同的职业,唯一的共性就是都是波兰人。因而就格外需要一个统一的公会来满足侨民的各种兴趣,比如通过组织舞会,野餐等活动满足群体的娱乐兴趣,通过举办戏剧演出,邀请演讲满足求知兴趣,通过邀请神父主持宗教仪式来满足宗教兴趣等等,对于新来者和波兰游客来说,公会还是一个信息中心,而公会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建立教区,它本质上就是波兰村庄的替代物。民族文化在本土之外反而得到强化,甚至是被重新发明,这一事实让我们联想到安德森对民族主义的评价,安德森认为,民族是一种想象的社会建构,它不是自然存在的,而是通过人们的共同想象形成的。民族成员之间可能彼此并不相识,但通过对共同语言、文化和历史的认同,他们形成了一种想象的连接。这也意味着在新的环境下,出于某种现实需要,民族文化同样可以再被发明一遍。当然,这种再次被发明的传统不可避免地带有某种保守性质,容易强化某种特殊主义的道德观,而这同样是不利于个体的自我探索的,我相信,人的个性的实现,与发达的社会性是密不可分的,也就是个体能够突破原有的群体边界,减少对单一群体的依赖,能够在更广阔的范围内寻求社交支持和情感链接。相信大家可以发现,这其实是咱们这个频道经常讨论的话题。今天的视频就先到这里。那最后再强调一下,如果你有任何的困惑和问题,很想和我交流,直接联系我的邮箱就好。比如你希望和我讨论某篇文章,某段话,某种社会现象,或者你的日记,都可以提前把相关的文本发给我,我会在正式交流之前读完。或者你希望和我讨论你的人生经历、困惑和情感,都是可以的。如果你对隐私性,安全性,付款和通讯方式有任何疑问,也请及时告诉我。如果你无法付费或无法加入会员,也请联系我,我会提供其他方式。详情请参考这张图片。我会把这期视频放在《心理与教育》这个列表内,同时也推荐大家去看我这个列表内的其他视频,感谢大家的收看,再见!